不知何时起,喜欢静静地看一些建筑,尤其是一些古意盎然的旧民居。

  今年年初,强说看到《佛冈报》《清远日报》上登载,说民安有明清时期遗留下来的古民居,典雅独特,颇值一观。于是不畏严寒,与强驾摩托车前往。寒风如刀,夹着冰雨,刮得手、脸、脖子通红。但一路诗话,倒也不觉路途遥远。

  到了民安,雨亦渐止。问明了方向,径往目的地上岳村而去。沿途遍种砂糖橘,雨后叶子新绿,招人欣喜。转入了一条小路,远远见一片出山墙居高凌于一方古屋之上,线条圆滑优美,如几十只双峰骆驼队列成阵,借用作家三毛的一个比喻就是,像女子的胴体横陈于撒哈拉的暮色之中,有说不尽的沧桑之美。仿佛间我又觉得,它们竟是古老岁月的一列列墓碑,在寒风中伫立。“驼峰”之间有脊梁相连,角尖上翘,轻盈如鸟,恰与出山墙相映而相得益彰。佛冈多山,眼望村子,每一处都像是镶于远山之上的一幅画,而这一片古屋恰是这意境深邃的画中最灵动的一笔。

  慢慢走近,遇见一位老人蹒跚而行,乃上前询问这古屋的“年龄”,岂知老人答非所问,只道:“这屋叫‘镬耳楼’。”想起大学课堂上老师曾提过这个名字,不禁由衷赞叹,果然楼美名亦贴切佳绝!我们也不再扰老人清静,道了谢,继续走向古屋。迎面见一座祠堂。我们常说“雕梁画栋”,殊不知这些民间艺术往往见于人们追思先人的祠堂。进了祠堂,见堂内只点了几炷香,地上零落了些爆竹纸,显然并不热闹。有诗画书于梁间壁上,颇可玩味。“子兴孙旺皇天保我香火长盛,稻金麦青后土佑吾家园永安……”也不知是何人笔墨,撇开平仄韵律,于烟雾弥漫中倒也意境顿生。横梁间多处镂有图案,我们到处赏玩,往返流连,自娱得不亦乐乎。也许,这也是古居的魅力之一。我正饶有兴味地看着梁柱间的雀画,强催我从祠堂侧门走到民居内。

  我一向以为古居远观更佳,如今身临其中却有另一番感悟。静静地行于朴实清幽的碎石窄巷,心水清明间不由想起川端康成的庭院小道。同是碎石铺地,川居开阔蜿蜒,道旁树影婆娑,这里却幽深直通,两旁青墙高筑,很典型的封建文化产物。我们见两边的青砖墙面有脱落,伸手去摸,感觉竟不像想象中的松软,敲一敲,坚硬如铁,仔细看,青砖间竟无砂浆之类黏合剂,已历数百年风雨了,仍屹立不倒,真是叫人不得不叹服古时人们的巧手慧心。身在古居中,俯仰间,这墙仿佛就是唯一了。墙上偶有小得不能用以透光的窗,隐隐透出一股古旧的气息,愈显得这古时民居的肃穆封闭。但正是这陈旧的一切却给人一种宁静,如桃源般与世隔绝的安详,耳畔仿佛传来鸟鸣,强笑我:“在这寒冷的天气,哪来的鸟叫!”我淡然一笑。

  两人继续闲游。这民居通道都只是在房屋实体间开几条窄道,呈四方,直来直往,与北京四合院迥异。忽然想起楼上“镬耳”,旧时人家紧挨,一户失火易殃及邻里,故墙都高出屋顶,称“出山封火墙”,实有防火外延之用,但做得如此雅致优美,实在令人叫绝!又看了山墙间的月梁正脊,有些翘角已损落,但仍难掩飞动之势。民居内只见了几位老人,一问之下方知,此处大多数人都外搬了,突然很想看看夕阳下此处的宁静,一定很美,可惜当时天阴欲雨。

  出了古民居,已是黄昏。路上忽然生出一些感慨。想起当年梁思成、林徽因的抱砖而藏,为了记录存留的古建筑而跋涉千山万水,不辞劳苦走访穷乡僻壤,而现今中国的许多古建筑却因大厦高楼而日渐消逝,愈觉这山城中的古民居弥足珍贵。

  (原载 2005年8月《佛冈报》)